阿丁姐姐

聂明玦发愣间，他的崽又气势汹汹地踹了聂怀桑一脚。聂怀桑身形一晃，连忙一手撑住桌子，额上滴下一滴冷汗。

乖宝宝你别激动啊，赶紧帮着你爹逃跑才对，不然爹爹怕保不住你啊。聂怀桑苦笑。

聂明玦从巨大的震惊回过神来，见聂怀桑面色极为难看，不自觉地抚着肚子，显然身有不适，立刻解下外衣将聂怀桑裹起来，不容拒绝地一把打横抱起，一脚踹开房门往外走去。

当时蓝曦臣明明给聂怀桑准备了避子汤，聂明玦进房间时也看到了空空的药碗，但看来，这个胆大包天的聂二公子并没有乖乖喝药。

聂明玦一想到聂怀桑拖着这样一副身子，在这穷乡僻壤生活了半年，便心急如焚，没来得及深想，第一个念头便是将人带回不净世，找医师来好好瞧一瞧。

聂明玦比聂怀桑高大许多，他的外袍披在聂怀桑身上松松垮垮，堪堪遮住了聂怀桑鼓起的腹部。腹中的不适叫聂怀桑浑身发软，无力挣扎，自暴自弃地窝在聂明玦怀里，把脑袋埋进聂明玦的胸口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淡淡的乾元信香及聂明玦身上的气息让聂怀桑无比留恋，一瞬间竟觉得身上松快许多。

等在卧室门口的陆大婶站得太近了，险些又被门板拍一脸。见聂怀桑被那个高大英武的黑面男人抱在怀里，她眼睛一瞪，大胆地拦住聂明玦的去路，抖着声音叫道：“你要把小桑带到哪里去？”

聂怀桑把脑袋转出来，冲陆大婶感激地笑笑，道：“姨，他是我大哥，现在要带我回家去。”

聂明玦低头看了他一眼，又看向陆大婶，冲她点点头道：“这段时间谢谢你们对舍弟的照顾。”说着大长腿一迈，稳稳地抱着聂怀桑往外走去。待陆大婶追出来时，只看见一群人御着刀远去的背影。

“哎不是……”大哥？这男人看起来哪里像小桑的大哥了？小桑就算瘦弱，好歹是个怀着孕的成年男子，这男人抱着小桑就跟抱着张纸似的，生的又高又壮，跟清瘦漂亮的小桑真是亲兄弟吗？就算是，他早做什么去了，怎么让小桑孤身一人跑来这小村庄住了这么久？陆大婶心中一堆疑问，越想越不放心，可惜聂明玦一行早已御刀远去，她想追都追不上。

聂怀桑不安地拉了拉披着的外衣，将自己的肚子遮得更严实了点。他偷偷地抬眼去瞄，见聂明玦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，小心地往聂明玦怀里蹭了蹭。鼻尖萦绕着聂明玦那叫他无比思念的气息，聂怀桑怀中的宝宝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存在，总算安静下来。漂泊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，尽管仍在担心聂明玦不接受自己腹中的孩子，聂怀桑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
聂明玦用灵力在两人周围布了个结界，挡住了御刀途中的气流。这般将聂怀桑抱在怀里，聂明玦总算觉得那让他心烦意乱的焦躁稍稍缓解，仿佛生命中失去的极重要的一块得到了填补，心中满满的见到聂怀桑安然无恙的庆幸及终于找到人的喜悦，一时间连一向紧绷的面容都和缓许多。

不过很快，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。怀桑居然怀孕了！

心知这孩子定是那一晚有的，聂明玦不禁有些迷茫。他以前从未想过娶妻生子的事，想来大概就是由家中长辈挑选一位门当户对的仙门世家女修，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。可如今他与自己的亲弟弟结了契，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，这可如何是好？

没找到聂怀桑时，聂明玦满心只想着要将人找回来，可真正找到了人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棘手。他与聂怀桑是血亲，怎可共同孕子？乾元一生可与无数坤泽结契，坤泽却只能与一位乾元双修。他已经成了聂怀桑的乾元，若以后聂怀桑的雨露期又至，难道他还得再与亲弟弟行周公之礼？

聂明玦忍不住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。要他弃聂怀桑于不顾，那是万万做不到的。如今让聂怀桑离开他身边几月，他都十分坐立不安，更兼两人父母早逝，兄弟二人相依为命，他万不可能放聂怀桑独自一人面对生理上的煎熬。可要他真将聂怀桑当作道侣来对待，实在是有悖常理，不容于世。

聂明玦早已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与聂怀桑的亲密接触，明知这样千错万错，现在将人抱在怀里，却十分不想放手。如今他也不明白自己对聂怀桑怀的到底是何种情感，只是，要护他周全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
他与聂怀桑的事，现在只有蓝曦臣和金光瑶知晓。他须得继续将这件事隐瞒下去，万不能叫族中的长辈得到半点风声。聂怀桑腹中的孩子……他二人血缘实在太近，生出的孩子还不知会如何，纵然心有不舍，这孩子还是不能留。

聂明玦心中一痛。这毕竟是他的骨肉，是他血脉的第一份延续，要他就这样放弃，他怎能甘心？聂怀桑的举动，摆明了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，想要留下这个孩子，可这个孩子，实在是不该留的，他少不得要狠狠地伤了聂怀桑的心。

聂明玦当即打定主意，以后再不娶妻。聂家的下一任家主，便从旁支中过继一个孩子。他已经毁了聂怀桑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乾元、生儿育女、美满一生的可能，自当一辈子好好地护着他，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，绝不可以抛弃他另娶他人。

胡思乱想了好一阵，聂明玦低头一瞧，某人居然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，登时又好气又好笑，同时又有点担心。

被人抱着御刀赶路时都能睡着，怀桑近日难道没休息好？整个身子被裹在聂明玦宽大的外袍里，显得聂怀桑的脸颊更小了，聂明玦深觉聂怀桑太过瘦弱，现下又身怀有孕，身体的负荷更重，得赶紧找个靠得住的医师诊治一番，仔细调养。

那小村庄离不净世并不太远，两个时辰后，聂明玦便带着人落在了自家门口。因是打横抱着，又盖了外袍，沿路的门生均未发现聂明玦怀中的人已有身孕。见自家的二公子终于被找回来了，门生们迅速地将消息传递到不净世各处，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。

二公子失踪得越久，宗主就越暴躁，如今救星可算回来了！

聂明玦直接将人抱进了自己的寝室，将随侍的家仆、门生全部遣出，只派了一人去找聂家的老医师聂龄。聂龄是清河聂氏的家生仆，从前负责老聂宗主的伤病治疗，聂明玦继位后便只负责聂家嫡系。他医术高超，年岁又长，即便是家仆，聂明玦也对他尊敬有加。他家三代前起便服侍于聂家，还被赐了聂姓，知根知底，忠心耿耿，聂明玦对他很是信任。

老医师刚听说聂明玦带了聂怀桑回来，就接到了聂明玦的传唤。他可谓是看着这两兄弟长大的，对聂怀桑也担忧不已，闻讯立刻匆匆赶到，却见聂明玦独自一人守在床边，出神地望着聂怀桑的睡颜，顿觉有些奇怪。

“宗主。”聂龄恭恭敬敬的行礼。

“龄叔，麻烦您看看怀桑的身体状况。”聂明玦回过神来，让了个位置。

聂龄这才看到被褥下那已经颇为明显的鼓起，瞪大了眼睛，震惊地回首看向聂明玦：“怀桑怀孕了？！”停顿一瞬，又道，“不对，怀桑是坤泽？！什么时候分化的？！”他一直以为怀桑还没有分化啊！因着聂怀桑迟迟没有迎来分化，早些年聂明玦还特意请他来给聂怀桑瞧过。射日之征之后，因战争中失了不少医师，他忙着重新培养弟子、治疗战争伤员、整理聂家原有的和从温氏搬来的医册典籍，对看起来健康的聂明玦和聂怀桑难免少了几分关注，谁想聂怀桑竟然已经分化、结契，还揣了崽！

“龄叔……”聂明玦抿了抿唇，艰难地开口，“这个孩子不能要，还麻烦您想想办法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聂龄觉得自己年纪大了，受不住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轰炸，急道，“宗主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怀桑之前为什么会失踪？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？！”

“……”聂明玦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，只好闭口不言。

聂龄见他面色难看，又不说话，摇了摇头，坐在床边去探聂怀桑的脉搏。

细细地诊了一番，聂龄面色凝重，将聂明玦引至外间，小声道：“宗主，怀桑的身体状况很是不妙。他是不是分化之后，好长时间都是自己硬挨的雨露期？”

“是。”聂明玦心下一沉。

“用清心丹强压，对身体伤害太大了。怀桑分化得晚，雨露期本就比一般坤泽猛一些，怕是已经到了一颗清心丹压不住的程度。丹药药性霸道，损了怀桑的根基，需得好几年才能养回来，可怀桑在这关头又怀了孕。宗主，您是否知道怀桑的乾元是谁？”聂龄问道。

“……我知，但是……”聂明玦犹豫再三，还是没有往下说。

聂龄接着道：“一般坤泽孕期极需乾元安抚陪伴，孩子生长也需要乾元信香，可怀桑自怀孕以来，显然没有跟他的乾元在一起，乾元信香极度缺乏。如此，孩子就变本加厉地从母体吸收营养，现在孩子长得不错，怀桑的身子却是越发糟糕了。”

聂明玦想到这个“长得不错”的孩子最终无法降临到这世上，心中不免烦躁。

“宗主，这个孩子，现在已经不能动了。孩子月份大了，若是强行引产，对怀桑身体造成的伤害不可估量。怀桑如今的体质已经十分脆弱了，我没把握他能挺过一次引产。”聂龄严肃地道。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聂明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。

“大哥，你不要他么？”聂怀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

聂明玦和聂龄同时回头，就见聂怀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内间门口，也不知方才两人的对话被他听去多少。

聂明玦暗怪自己不够警惕性，心神纷乱，竟连聂怀桑走到身后了都没发现。对上聂怀桑看似平静实则失望愤怒的双眸，聂明玦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，心中升起一阵浓浓的悲哀。

“龄叔，您先回去吧。怀桑的事，请务必保密。”说着，聂明玦走上前，拉着聂怀桑走进了里间。

聂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往自己的医堂走去。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？

TBC